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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时《随园诗话》在讲作诗的条件、诗人的身份时,又讲得非常之低,认为“诗人者,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。”“有学士大夫读破万卷,穷老尽气,而不能得其阃奥者;有妇人女子、村氓浅学,偶有一二句,虽李杜复生必为低首者。此诗之所以为大也。”(卷三)这就把作诗人的门槛降低了,几乎人人都可以作诗。之前他讲孔孟的诗学原则高悬入天,然后又讲诗人的身份可以低到不能再低,在这一高一低之中,《随园诗话》就给诗打开了一个无限大的天地,人人都可以作诗,只要“近取诸身足矣。其言动心,其色夺目,其味适口,其音悦耳,便是佳诗”。(补遗卷一)也就是说,人人都可以写诗,只要动心、夺目、适口、悦耳即可。他先是给诗高悬了一个大标准,然后又提出诗近在咫尺,人人都可以作诗。
《随园诗话》用上述两段话,就把诗学的基本原理讲完了。然后再创立一个“清”字的标准,用来评诗。我曾把《随园诗话》中评诗的用语归纳了一下,约有19个“清”字,即承担了全部的评说责能,包括:清妙、清婉、清气、清绝、清雅、清才、清超、清脆、清苍、清丽、清切、清逸、清老、清拔、清妥、清新、清旷、清娇、清稳等等,一路下来评诗用语全带着一个“清”字。这个“清”字的妙处在于,你说这个字很高,其实它并不太高,《论语》中说“清矣焉得仁”,如果只有清气还达不到仁的境界;但同时这个字又很高,“楚辞”:“举世皆浊我独清,众人皆醉我独醒”,这时候这个字又很高。“清”字就是这样,又高又不太高。袁枚就把这个字拿过来评价《随园诗话》中作诗的这一群形形的人。然后又在“清”字的后面,根据不同的对象、不同的风格水平,再加上一个字,这样就可以把上上下下各色人等的诗歌都评价得十分到位。
这段话值得特别注意,我们可以看出,这段话是袁枚精心写出来的。话分两段。第一段讲做人不可不辨的是:柔和弱、刚和暴、简和啬、厚和昏、明和刻、自重和自大、自谦和自贱。平时做人,这些都要仔细加以区分的。比如我们常提到的老好人,厚道不是等同于老好人的;“明”指的是明白人,什么都懂,但是对别人又不能要求苛刻。这段话表现出袁枚对人性层面有非常精微细致的体会,说明袁枚对人性是有深入理解的。第二段随后说,诗也需要辨,澹不是枯,新不是纤,朴不是拙,健不是粗,华不是浮,清不是薄,厚重不是笨滞,纵横不是杂乱。在我看来,澹不是枯,朴不是拙,陶渊明的诗是当得起的;新之于纤,我对这一组不是太理解,感觉这两个字不太能够对得起来;健不是粗,我觉得黄庭坚的诗可以当之;华不是浮,李商隐的诗能够让我们体会到这一点;清不是薄,可以对应王维的诗;厚重不是笨滞,杜甫的诗当得上;纵横不是杂乱,李白的诗可以当得上。这里对诗的不同风貌的辨析,应该说也是非常精妙的。
而诗话这种体例,是以记事为主要功能的。《六一诗话》小序有云:“居士退居汝阴而集以资闲谈也。”《续诗话》小序则说:“诗话尚有遗者,欧阳公文章名声虽不可及,然记事一也,故敢续书之。”所强调的就是这个“记事”的属性。从北宋欧阳修写作第一部诗话开始,此后历代所谓的“诗坛盟主”,往往都有这个习惯,就是要把自己跟诗有关的生平事迹,以及跟自己同时代的人与诗的有关事迹记录下来。所以我曾经给诗话下过一个辅助的定义,叫做“当代诗史”。欧阳修写第一部《六一诗话》,或者出于无意识。但这里我们需要考虑到,欧阳修不仅是文学家还是大史家,二十四史中的《书》《新五代史》都是他参与或者主持修撰的,他创立出诗话这种专门记事为主的“诗史”体例,应该说也不完全是偶然的。
闽人有谢伯初者,字景山,当天圣、景祐之间,以诗知名。余谪夷陵时,景山方为许州法曹,以长韵见寄,颇多佳句,有云:“长官衫色江波绿,学士文华蜀锦张。”余答云:“参军春思乱如云,白发题诗愁送春。”盖景山诗有“多情未老已白发,野思到春如乱云”之句,故余以此戏之也。景山诗颇多,如“自种黄花添野景,旋移高竹听秋声”“园林换叶梅初熟,池馆无人燕学飞”之类,皆无愧于唐贤。而仕宦不偶,终以困穷而卒。其诗今已不见于世,其家亦流落不知所在。其寄余诗,逮今三十五年矣,余犹能诵之。盖其人不幸既可哀,其诗沦弃亦可惜,因录于此。诗曰:“江流无险似瞿塘,满峡猿声断旅肠。万里可堪人谪宦,经年应合鬓成霜。长官衫色江波绿,学士文华蜀锦张。异域化为儒雅俗,远民争识校雠郎。才如梦得多为累,情似安仁久悼亡。下国难留金马客,新诗传与竹枝娘。典辞悬待修青史,谏草当来集皂囊。莫谓明时暂迁谪,便将缨足濯沧浪。”(《六一诗话》第二三则)
《随园诗话》的这种写作新方式和新体例,在当时就产生了很大的影响,很多人起而效仿。我这里举两个例子,一个是法式善的《梧门诗话》,另一个是袁洁的《蠡庄诗话》。法式善在乾隆年间担任过国子监祭酒,他在《梧门诗话》中写道:“近日袁简斋太史著《随园诗话》,虽搜考极博,而地限南北,终亦未能赅备。余近年从故家大族寻求于残觚破箧中者,率皆吉光片羽。故是编于边省人所录较宽,亦以见景运熙隆、人才之日盛有如此也。”法式善是想用《梧门诗话》的“边省人所录较宽”,来与《随园诗话》比一比的。袁洁也很推崇袁枚,他曾想做一个《随园诗话》的精选本,但后来他自己写了一本《蠡庄诗话》,他的这本诗话也是比照《随园诗话》的采集规模,由十八省扩至更多区域。不仅如此,《随园诗话》的影响在嘉庆、道光之后一直延续了下去,此后规模在10卷以上的长篇诗话,就出现得非常普遍了。